2020年,平江种粮大户李青松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样。
先是年初的冷空气,让不少人的秧苗遭了殃;
接着虫灾爆发,根结线虫、钻心虫、卷叶虫,一浪高过一浪;
好不容易虫灾走了,眼看丰收在望,结果暴雨又来,大大小小的雨下了差不多一个月,李青松有块稻田先后被水淹了5次……
本来已经做好亏本打算的李青松,没想到等来了奇迹。
200多亩早稻收上来,平均亩产1100斤湿谷,虽然比去年少了些(去年1300多斤湿谷),但刨去成本,一亩地至少还能赚100—200块钱。算上剩余的600多亩,这一季早稻十几万的净利是有了。用李青松的话讲:今年感觉像“逆天”了一样。
李青松是幸运的,但其他人就没这么好运气了。
受灾情影响,平江本地早稻普遍减产,去年800—1000斤,今年大多只有600多斤。有个经常往李青松的烘干厂送谷子的农户,去年3亩多地收了4000多斤,今年种植面积扩大到20.6亩,结果只收了13600斤,算下来才660斤/亩。但这还不是最差的,有的才三四百斤。
散户还亏得起,毕竟地是自己的,人是自己的,但大户就惨了。岳阳有个种粮大户群,往年正是欢天喜地赛产量的时候,今年都在吐苦水。如果按亩产600斤湿谷计算,每亩要亏100多块钱,一千亩就是十来万。
群里只有李青松默不作声,但心里是暗自庆幸的:“前面一直提心吊胆,现在终于敢笑一笑了”。
经历2020年,大户们必须要明白一个道理:稳产比增产更重要。
用李青松的话说:大户亏不起,尤其对于种粮大户来说,投资这么大,光每年的地租成本就得三四十万,加上人工以及各种农资投入品得七八十万,只要亏一季就不好翻身。
但是农业的“露天工厂”属性,决定了它很难摆脱“靠天吃饭”的命运,一季好一季差,赚一年赔一年,这种现象仍然普遍存在。产量不稳定、品质不稳定,这已成为制约我国农业尤其是大农户发展的最大痛点。年成好的时候这个问题还不太凸显,顶多是赚多赚少的问题,而遇到年成差的时候,就像今年,就是生死问题了。
李青松厉害之处就在一个字——稳:七年间,种植面积扩大了十几倍,管理难度也提升了十几倍,期间还经历了谷价低迷、人工费用大幅上涨以及各种自然灾害,但他始终保持盈利。核心就是产量和品质的稳步提升,以此对冲市场的不确定。
但在农业这样一个高度不可控的行业,要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!
从“种”到“管”的角色转变
别人是“种地”,而李青松是“管人”,这是他跟其他大户最本质的区别。
大户追求的是规模效益,但追求规模效益的过程中也会面临另一个瓶颈——管理。很多大户种地很擅长,但就是缺乏管理意识和思维,所以规模一般到了五六百亩就上不去了,就算硬着头皮上去了,也往往把自己累的半死,最后一算,亩净增收益反而不如从前。
不会管理,就无法做大规模,更不可能做到产量稳定、持续盈利。管理的重要性,大户们都很清楚,但就是无法落地,原因就在于他们少了李青松的两大抓手。
一是标准化:标准不定,管理难行
李青松有一本密不外传的“田间管理秘笈”,从2013年种地开始,一直记录到现在,七年时间从未间断,里面详细记录了每一块地的管理情况,发生过哪些病虫害,什么时间出现的,种子、肥料、农药的使用情况,工人的做工情况,都一一记录在册,具体到每一天、每一亩。
七年、几千亩地记录下来,可以想象这个工作得有多庞杂,非一般人所能坚持。但也正是得益于这项艰苦的工作,通过一年年的总结提升,让李青松从一个不懂种地的门外汉,变成了如今的行家里手,最重要的是,在他的头脑中形成了一本“水稻种植管理标准化作业手册”,比如种子的选择标准,长粒好还是短粒好,每亩撒多少斤种子最合适,化肥及农药的施用节点及用量,不同时期稻田的排放水管理……别人看到的是一件件“活计”,但在李青松眼里这都是一道道的工序,并且每道工序都有可量化的标准。
标准化是管理的前提,没有标准就无法正确下达管理指令,更没法对已完成工作进行考核。农业无法引进现代管理,很重要的一大原因就是它的非标性,作物之间、地域之间差异都很大,无法形成统一的标准,就像褚时健摸索了十年终于总结出了一套冰糖橙的管理标准,但这套标准套到湖南的冰糖橙上可能就不灵了。
所以,自古以来,农业管理都是靠经验传承的,而经验与管理思维是悖逆的,无法作为管理的抓手。我们观察到,目前很多大农户尽管每年也会雇很多工人,但总免不了有些事要亲力亲为,不敢完全放手让底下的员工去干,就是卡在了标准上。
二是团队:激发善意,激活个体
有了标准还得有人干,并且能干好才行。雇工难在大农户层面越来越成为一大制约因素,近年来,农村劳动力外出,能种地的人越来越少,这虽然加速了土地的流转,但同时也造成了农业人力资源的匮乏和费用上涨。
就像平江另外一个大户说的,现在雇工费用都从几十块涨到200多了,可一到农忙时节还是雇不到人。他特别羡慕李青松,因为他有一帮特别铁的工人,其中六七个都是跟随他多年,很有经验的老工人,李青松的几千亩地划分为几大片,平时就交给他们来负责监管,下面还有一些当地的年轻人愿意跟着他干,也各有各的分工,有专门管水的、有负责施肥的、有负责农机的……
对于自己的这班团队,李青松很是骄傲和自豪,现在除了飞机打药,田里的其他事情根本不用他管,他只需提前几天把工作任务布置下去就可以了。李青松曾说过:除了飞机掉地里,否则坚决不下地。一身运动名牌的李青松,相比其他种粮大户真的很“轻松”,谈起自己的管理心得,除了标准化基础上的赏罚分明,还有一个字,那就是“舍”:舍得在员工身上花钱,给的工资在当地最高,伙食最好,甚至工人的摩托车加油、保养也都给包了。
财聚人散,财散人聚,这个道理其他大户不是不懂,但往往受困于小农经济思维,做不到一个“舍”字,有的舍不得花钱,有的舍不得放权,技术上有保留,生怕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。
管理就是激发善意,你只有真心对员工好,员工才会投桃报李;反之,你处处计较,处处设防,员工怎么能死心塌地?
楚汉战争时,刘邦曾问韩信:樊哙、自己和他分别能带多少兵?韩信说:樊哙能带2万,刘邦带10万,而他自己则是“多多益善”。带兵就是管理,能带多少兵就能打多大仗。未来大户之间的竞争同样如此,归根结底,不是种植经验的竞争,也不是规模的竞争,一定是管理的竞争,管理就是竞争之道、生存之道。
结硬寨,才能打胜仗
另外,种地要想摆脱“靠天吃饭”还必须借助科技的力量。我们都知道,以色列是世界上自然资源最匮乏的国家之一,水和耕地资源极其短缺,然而以色列却是世界上农业最发达的国家之一,不仅利用国家2.2%的农业人口养活了720万国民,而且还成了欧洲主要的冬季蔬菜进口基地。地处沙漠上的以色列,无论耕地资源还是水资源,都比我们严峻多了,如果“靠天吃饭”早就饿死了,它之所以能创造这样的奇迹,根源就在于科技。
近年来,不论是种子革命、化肥的使用,还是农药技术和农作物栽培技术的改进等,都大大提高了农作物的产量和品质,也大大提升了农作物抵御自然灾害风险的能力,对于“稳产、增产”起到了关键作用。李青松讲:现在种地已经是一项技术活了,传统的思维理念已经行不通了。他的稻子之所以年年这么稳,不管灾年丰年,都能有的赚,除了标准化的管理之外,另一大秘诀就是相信科学,舍得投入。
李青松非常好学,接受新事物也非常快,往往有什么新技术、好产品,总能成为平江“第一个吃螃蟹的人”。
2018年,平江十几个大户受邀去上海参加绿业元的农业精英会,当时芸乐收在平江才刚开始推广,其他大户都很谨慎,不敢用,或者只打个几亩试试看,只有李青松现场就订了10件,回来后又追加1件,一下子打了700多亩。
同去的其他大户无法理解,甚至怀疑他“动机不纯”,有人专门找到当地零售商善意的提醒:李青松要么傻,要么就是打算赖账,小心你的钱收不回来。
结果李青松让他们“失望”了,当年的水稻产量和品质都有显著提高,谷粒饱满,落色好,因为出米率高,米厂也抢着要。此后三年连续使用,2020年一共拿了30件芸乐收,在早稻上已使用十几件,而正是这十几件芸乐收对于挽救他今年800多亩早稻的产量起到了关键作用。
大灾之年,他的早稻1100斤,而别人的只有600多斤,对于这么明显的产量差距,除了管理到位,李青松还归结为科技的力量:“打过芸乐收的早稻抗逆性明显增强,结实率和穗粒数更高,我一个邻居曾拿他家的早稻跟我的做过对比,我的一穗有170粒,他的只有140粒,而且还有很多空壳”。
马云说:多数人因为看见所以相信,只有少部分人因为相信所以看见。李青松就是后者,他有个非常朴素的“五最”理论:用最好的土地,最好的种子,最好的肥料,最好的农药,才能种出最好的稻谷。
这个方法虽然看上去很“笨”,但却是最保险、最靠谱的,尤其对于大户来说,不断高涨的人工费用,导致其管理上不可能做到像几亩、十几亩的小散户那样精细,就必须通过科技投入来弥补。李青松什么都用最好的,看见的是付出的农资成本增加了,看不见的是管理成本大大减少了,产量和品质提升了,抗风险能力也大大增强了。比如,别人用差一点的农药,要除几遍草,他用好药可能一遍就搞定了;别人要不停地对付这病那病,他通过好一点的增产套餐提升了作物的免疫力和抗逆性,省去了很多麻烦。
曾国藩有个军事理论叫:结硬寨,打呆仗。这跟李青松的“五最”道理上是相通的,用最好的农资产品就是“结硬寨”,寨子修牢了,这个仗不管谁来打、怎么打,都不会太差。
对于“最好”李青松有着非常深的执念,他有一个很形象的比喻:就像开车一样,开过自动档的,再给你一辆面包车,我是不想开了。一样的道理,用过好药之后再用差的,根本不入眼。
刚开始种地的时候,李青松就想:哪一行都能出状元,我一个种地的将来也要开奔驰宝马。如今这个梦想早已实现,现在他的兴趣全在种地上,今年收了一块漏水的稻田,当地很多大户都在上面栽过跟头,李青松打算挑战一下:“如果成功了,我将成为平江的神话”。